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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育人能不能工业化

你好呀,

今天想跟你分享的惊奇感是我对教育这个行业的理解。

我的初始问题是这样的:教书育人能不能工业化?

答案是:能。

我们的现代教育体系,包括中美日法俄德等大国的主流形态,是从弗雷德里克大帝时期发源的,名为「普鲁士教育体系」(你可以维基一下)。

这套体系曾经让野蛮愚昧的日耳曼平民、尚未开化的俄罗斯平民、目不识丁的日本平民等等,从眼界只有目光所及的村落的状态,变成了识字并懂得社会规范的「国民」。

这套体系之所以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迅速席卷所有主流工业国,原因有二:

  1. 真的便宜,靠财政税收完全覆盖全体未成年国民;

  2. 便宜就意味着一定是割掉经典教育的高成本项——培养完全独立自由的人格和极高阶的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知识(自由七艺,或博雅七艺),而割掉之后的结果就真的令工业贵族和军事贵族们欣喜若狂——这套低成本的教育最终培养出的人才只有两个关键词:「服从」和「标准化」。

服从,是一项需要后天不懈努力才能习得的技能,但它可以靠工业化的方式实现;标准化,亦是如此——一旦习得,这类人才就会疯狂地追求「确定性」或「正确答案」。这两项技能在工业时代,无论对于国家机器操盘手、工业主、急需前线冲锋陷阵敢死士兵的军事豪强来说,都是理想的人才。

所以当我看到「教书育人」能否实现工业化时,我很确定地说「能」。

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大约有十五年,而集中的思想上的整合都在最近三年。是因为我的日常工作开始跟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有了交集。一个教育/培训企业如果能够一轮轮融资最终上市的话,其本质特点,就是:这个上市公司的「商业模型」的工业化程度高得恐怖——1. 其不依赖任何个体,或任何类型的个体,有着高度的确定性和标准性,其人力资源配置一定是建立在高度组织化与服从上;2. 它一定是依附在某个普鲁士教育体系上;3. 其产品与服务一定高度标准化,在解决非常确定的问题。

你可能理解我一直在批判。不,我不仅不批判,我对人类文明能有这样的进化感到惊叹与敬畏。

教书育人中最能够被工业化的部分就这样一点点被剥离了出来——而且每次剥离的始作俑者动机都不一样:当如狼似虎的法军横扫欧洲时,普鲁士人只能这样做;当工业浪潮与财富开始暴涨时,国会山的议员一定乐于让自己代表的那群人放下锄头走进学校参与到分一杯羹的进程中;当德意志帝国与奥匈帝国的铁甲冲垮了沙皇的防线时,俄国人一定会这样做;当上市意味着财务自由扬名立万时,企业家和投资人就会这样做。

「教育」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整体——人类总是有各种办法降低这个整体中某个局部成本的新鲜主意。曾经「识字」被认为是极高成本的一件事,造纸术、印刷术与视窗操作系统的相继出现,成本就被降低了。曾经「入门一个学科」被认为是极高成本的一件事,电子书、远程课堂、流媒体的出现,成本也被降低到了冰点。

于是,我们站在了现在这片高原上。还有太多的经典教育类目仍然无法工业化——独立的人格、优雅的处事原则、沁人心脾的谈吐、有趣丰富的灵魂、悲天悯人的情怀、以善意对待残酷世界的勇气。

若是我们仍疲于奔命于拿口粮去换私塾先生教识字,何来关心精神星空的余力?

但若是我们沾沾自喜于普鲁士教育体系教会我们的一切,止步不前,便是辜负了这几千年来惨死于愚昧与不宽容的先行者们。

笔落,盼复。

—— 船长

本文由作者按照 CC BY 4.0 进行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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