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引发的家国观
搬家引发的家国观
你好呀:
这个周末忙着搬家,又是中断书信的往来。
记忆中这应该是我第十四次搬家。
事实是,如果搬家次数足够多,那么一个人就会对「家」的认知发生奇怪的变异。
本身汉字「家」就是一个混沌的概念。
- 既可以指某种人际概念:家室/familia/family
- 也可以指某种物理概念:家宅/casa/house
- 还可以指某种心理概念:家园/hogar/home
正如西班牙语词根之义要比单词之义更加含混,汉字要比汉语词涵义更有种……朦胧而语焉不详的美感。
有趣的是,我们在使用现代汉语时,仍然在大量使用汉字而非汉语词——搬家、回家、成家、出家,竟分别对应了空间住所、心理港湾、社会契约、俗世滔滔这四个迥然不同的涵义。
啊,太分析了,分析(analítico)得让博尔赫斯沉默,让普鲁斯特流泪。
这种时候就是我骨子里的历史学细菌开始蹦迪的时刻了——吐着单字的先民们,为何将这些概念都搅拌在同一个字里呢?随之而来的就是历史哲学的白细胞开始反攻倒算了——真正的问题恰恰不是「先民们要搅拌概念」,而是「作为后人的我们为何要拆分概念」。
当你仔细审视:空间住所的家、心理港湾的家、社会契约的家、俗世滔滔的家,它们的交集是赫然两个大字:羁绊。
羁绊于某地,羁绊于某境,羁绊于某人,羁绊于某情——狼虫猛兽肆意横行的时代,这羁绊是最后的防线。只是这天之骄子人类如今戮狼虫以绝迹,驯猛兽为萌兽。羁绊就渐渐失去了意义。
不羁于空间的四海为家,不羁于心态的天地为家,不羁于人情的一人为家,不羁于世故的众生为家。
咱中国人喜欢谈「家国一体」,自然「家」的朦胧会传染为「国」的氤氲。
神奇的「国」字,同样是个搅拌后的糊状物:
既可以指政治概念:estado/state,比如「国营」的「国」
也可以指土地概念:país/country,比如「国王」的「国」
还可以指文化概念:nación/nation,比如「国士」的「国」
「家」的不同涵义是远古羁绊的结果,那么「家国一体的国」亦如是——强敌环伺,胜于狼虫猛兽。政治、土地与文化的边界不免就要人为地强行重合一下:
政治与土地不重合,就起兵锋、策户籍、兴赋税
政治与文化不重合,就书同文、黜百家、兴文字狱
土地与文化不重合,就驱土著、迁边民、兴「教化」
然而,若是人类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地换来了这个能宽容那些离经叛道的人「不羁于家」的时代,那又如何去苛责他们必须「羁于国」呢?
——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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