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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吃不了不学习的苦

你好呀,今天在日常反思人生的时候,又想起了过世多年的祖父。

我爷爷是我们那个辽南小城的第一批万元户,一九八三年的时候,他在人均月工资不到一百块钱的年景下,腰包里揣上了三万元的现金。

他没上过学,认字不超过一千个。他父亲是个读过书的地主,日军打过来的时候,作为村里德高望重的的乡绅,做表率变卖了大半家产打仗去了。自知凶多吉少的老太爷,留给了幼年的祖父几百本古书。他觉得土地和金钱在乱世都是浮云,唯有脑袋里的学问最优质的资产。然而兵荒马乱之际,吃饱饭都成问题,已成孤儿的祖父,最终还是卖掉了那一屋子的书,走上了他一生的颠沛流离。

他种过地吃过糠,闯过关东上过战场,逃过了日军屠杀,躲过了美军轰炸,苟过了三年饥馑,熬过了十年浩劫,学过木匠做过生意。他一生都在吃苦,但也一生都在逃避这两个字:吃苦。

他吃不了种地的苦,于是就去参军跑到朝鲜跟美国人打仗;战争结束了,他觉得自己吃不了当兵的苦,就复员回来学木工活。成为方圆十里有名的木匠后,他觉得干木工太辛苦,就转业到钢铁厂学做工人。改革春风吹满地之后,他觉得自己吃不了车间工人的苦,就四处找小生意人帮工学进货学记账学卖货,最后他的职业定格在了商店老板。

可他这一生看起来仍然辛苦,起早贪黑,乐此不疲。只不过这吃苦和吃苦是不一样的。

吃苦有两种:一种是有目的的吃苦,是苦尽甘来的苦;另一种是无目的地吃苦,是西西弗斯式的存在主义吃苦。

时过境迁,几十年后命运的滚滚车轮碾到我这代人了。我吃不了北方小城一切靠关系靠背景的苦,就去吃考名校走出去的苦;我吃不了毕业了给别人打工看别人脸色的苦,就去吃九死一生的创业的苦;我吃不了日益封闭社会的信息不对称的苦,就去吃学英语学西班牙语的苦;我吃不了对时局无法判断的苦,就去吃学经济懂金融搞政治读历史的苦;我吃不了躺平的无能为力的心累之苦,就再次启程来到拉丁美洲吃大航海时代的苦。

或者,我就是吃不了–不学习的苦,才来吃学习的苦。

但到底学习苦还是不学习苦、打工苦还是创业苦、躺平苦还是站着苦、追求多巴胺苦还是追求内啡肽苦、活在甜蜜的谎言中苦还是活在残酷的真相中苦,本就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在这个特定时代背景下,每个独一无二的人的个人选择。

所以,写完这封废话连篇的信之后,祝你今天仍然是通向融贯(自洽)的一天!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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