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国往事第三封:酸奶与玫瑰
你好呀,
昨天写给你的信好像寄丢了,不过我想讲给你的故事没有丢。
这封信是保国往事的第三封信。 [[2021-05-14-保国往事第二封:穆罕默德的故事]]
穷游、富游、旅居、侨居是四种非常不同的异乡体验。
穷游者与富游者都是过客。区别无非是前者大部分时间在路上,后者大部分时间在床上。
侨居者的心态是复杂的:前一瞬间乡音无改,望故国方向泪雨凝噎;后一瞬间却把他乡作故乡。
而我在保加利亚,是一名旅居者。
我有着自己临时的家,却又从来没有主人翁的心态。我从来没有那种「今天一定早早起来去十八个网红景点打卡」的紧迫感,但也不会像本地人一样「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之类的平淡无奇的日复一日。
我知道我不久就会离开这个国度,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造访,于是珍惜一切与人与事的时光。
据我那些骄傲的保国朋友们说,保国有三宝,酸奶、玫瑰、美女。
而我在保国的每一天都是以酸奶开启的。
在东欧的岁月,应该是我迄今饮食最为规律的时间段了。每晚的晚餐都被沙威玛包下之余,每天的早餐就是去更为廉价的学生餐厅去吃酸奶。玛丽娜和弗拉基米尔每天早上都会砸门喊我去吃早餐。据说这个餐厅的早餐餐谱已经三十年没有任何变化了——进门交给收款的瓦内萨大妈两个列弗的硬币,然后就可以去拿吃的——一晚热气腾腾的甜菜汤,半磅黝黑的酸面包,和一勺浓郁的酸奶。
餐厅「大厨」名叫瓦西里,是瓦内萨的老公。他永远铁青着脸。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他用生硬的英语冲着我咕哝了一句,你看我就说亚洲还在闹饥荒他们还不信,这看看你瘦成这个样子,不是饥荒是什么。说完就把我的碗夺过来,又加了一大勺酸奶。仿佛我吃了他做的酸奶就能再为革命奉献五十年一样。
甜菜汤里的牛油被番茄中和了一下依然有些腻,此时就要切开酸面包,将半块黄油拌进土豆泥,最后将酸奶浇上,一口咬下去,酸面包的酸与酸奶的酸先是给人一个寒颤,然后黄油土豆泥的温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将口感回调。
玛丽娜是东斯拉夫的乌克兰人、弗拉基米尔是西斯拉夫的斯洛伐克人,吃起这南斯拉夫的食品倒还是习惯。而我却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街对面的披萨店咽了咽口水,又摸了摸裤兜里所剩无几的列弗,又开始大口嚼起酸面包。
吃完早餐,打着酸奶味的饱嗝,我们就会去实习的工作地点。中间会穿过一片熙熙攘攘的广场,满地的摊位都有木质的玫瑰精油的盒子、玫瑰香水、玫瑰洗发水与沐浴露。很多匆匆走过的上班族也经常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慵懒的阳光下,会有吉普赛小孩拿着几束破破烂烂的玫瑰花(其实是月季),看到我是个外国人,就跑过来要卖给我花。朋友们劝我离这些罗姆人远一点——「他们都是游手好闲的小偷」。我把比脸都干净的钱包翻出来笑着对他们说「那他们能从我这里能偷什么呢?」
后来我每一天都会带上没有吃完的酸面包,跟孩子们换一朵蔫了的玫瑰花。然后走向拉着手风琴的卖唱歌手前,把那朵玫瑰花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会开心得裂开大嘴,唱着我听不懂的民谣。我有时候会回头看看,发现他会拿起那朵玫瑰花,走到不远处摆摊卖冰淇淋的姑娘那,趁她不注意,把花插到冰淇淋的小推车上,然后再跑回来继续卖唱。
广场对面的大教堂门口,已经有旅游车停了下来。聒噪的美国游客,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抱怨着时差和网速,从车上鱼贯而下,举起手里的数码照相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记不记得某一天温暖的阳光下,再平凡不过的索非亚街头的模样。
明天的信里就写给你「保国三宝」中的第三宝吧。
——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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