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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安全的时候是勇敢的

你好呀,

今天想分享给你一句最近深有感触的话:

「他们在安全的时候是勇敢的。」

我读到的语境是,这句话用来讽刺那些「在没有言论风险之时的豪言壮语与义正辞严,在没有行动风险时的激进举措与大刀阔斧」。而让我感触的其实并非这句话讽刺的一面。

我「宁愿」理解这句话如下:

「只有那些勇士在危险之时勇敢地站出来,才有可能让其他人在安全的时候勇敢下去。」

大学的时候上中国现代史的课程,主讲人是杨奎松教授。当年读书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坐在后排的角落里,而这门课我选择早早到教室坐在前排,因为这样能看到传说中的「奎松师眼中的寒光」。杨老师在一九七六年清明节之际,冲在抗议示威的最前线。因一句「忠魂一去歌似尽,春风不到紫禁城」的针砭时弊的诗作,他被打上反革命的标签然后锒铛入狱。离死刑还有几天之际,叶元帅发动事变,那场旷日持久的全民疯癫结束了。

就这样,这个向天乞命的年轻人开始了他后半生对真相的追求。他那本《中间地带的革命》是我对中国二十世纪史的启蒙读物。茅海建教授曾经温和地批评这本书有「以论代史」的争议之处。但至少对我来说,从未见过有哪位当代史家,会敢于披露如此多惊人细节的史料,把「革命胜利的外因」提到与「内因」同等重要的地位。

我不懂俄文,没有条件飞到莫斯科啃着列巴去咀嚼苏联崩溃之后的解密文件,也没有足够高的权限,去党史研究所翻看那些藏着中苏断交后从未现于天日的档案——自然没有资格从学术上对史学巨擘们品头论足。但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说一件事有风险,最稳的就是不要说;如果一定要说,那说这件事一定比承担风险更重要。」

然后我就想起最近的一些后知后觉。比如其实到了最近几年,我才意识到二〇一三年伊始发生在那个岭南某省的第一大报业上的事件意味着什么、为何那一天被很多业内人士称为新闻界的至暗时刻,那天头版头条上的大禹治水的头图,放在将近九年后的今天看起来是如此讽刺。

我身边的老朋友们最近逐渐沉默下去。有时候微信聊天聊到某些家国情怀时,也不约而同地集体打住,相约着撸个串,线下再直抒胸臆。我倒是经常不知天高地厚地头铁,口无遮拦地让朋友们为我捏一把又一把的汗。

有一次我跟先生对谈说「我早就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家国情怀了,因为当看到流浪落魄的吉普赛孩子、乞讨的墨西哥孩子、被应试教育折磨得眼中无光的中国孩子后,我感受到的痛苦是等额的。」

只不过,为索非亚城的罗姆人奔走、为恰帕斯州的原住民权利呼吁、公开指责马萨诸塞州的不作为——这些都是安全的,既然是安全的,人们就不必在「安全」与「勇敢」之间纠结。而在这个世界的很多角落,「安全」与「勇敢」不能两全,这便是我想仍然勇敢下去的理由。

—— 船长

本文由作者按照 CC BY 4.0 进行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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