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死但思想不会

你好呀，

最近几天我在将自己的作息强行调整到早起模式，直接导致每天十点多便已经困倦不已。随着消失的便是夜间的灵感。不过深夜的灵感没有消失，只是逃窜到了太阳升起前的黑暗中。

回忆起来，九年前刚刚创立孤阅的时候，便是早晨四点起床备课讲课，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四年半。而又是一个四年半过去了，我的身体仿佛在召唤我回归光明模式。

说到黑暗和光明，我想起了一部没那么直接相关的电影：V for Vendetta.

十五年前我把这电影的盗版碟塞进DVD，六十秒后我便入了迷。因为这段台词：

「我们被教导要记住思想，而不是人。因为人可能失败，他可能会被捕，他会被杀死，被遗忘，但400年后，思想仍可改变世界。我亲眼目睹了思想的力量，我见过人们以它为名杀戮，或是为了维护它献出生命，但你不能亲吻思想，也不能触摸它或抱着它，思想不会流血，不会感到痛苦，它们没有爱。」

“We are told to remember the idea, not the man, because a man can fail. He can be caught, he can be killed and forgotten, but 400 years later, an idea can still change the world.I’ve witnessed first hand the power of ideas, I’ve seen people kill in the name of them, and die defending them. But you cannot kiss an idea, cannot touch it, or hold it… ideas do not bleed, they do not feel pain, they do not love.”

思想比历史上的任何病毒都具有传染性，也比任何病毒都更难以「清零」。

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野心家，用尽了一切办法都徒劳无功。他们焚毁图书、他们书报审查、他们把异端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他们把人扔进牛棚带上高帽。他们可以让人噤若寒蝉，可以让一座座城市陷入静默，可以让一个国家万马齐喑，但他们忘了三件事：

第一，思想不被言说，不等于消失。

世界上只有三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对某种思想得而复失：死亡、阿尔茨海默症、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思想。思想可以潜伏——一首歌谣、一部电影、一篇寓言、墓葬中的竹简、互联网上的一个网页、一本在图书馆角落被人遗忘的书，亦或是一封封堪称思想特洛伊的惊奇短信。

第二，思想的潜伏期无限长，而暴君们的生命有限。

暴君们的困境在于，他们的敌人因不断为思想的沃土施肥而愈发强大，而他们的盟友却因不断被斩断思想之根而愈发羸弱。暴君妄图实现其疯狂野心最需要的，便是有思想与智慧的人，然而暴君们的候选名单中，却只有愈发愚蠢与颟顸的暴民。

第三，也是最讽刺的一件事：他们消灭所有思想的企图，本质上也是一种思想。

只是这种思想，必须包裹在谎言的外衣中。谎言惧怕两件事：1. 知道谎言的人数；2. 时间。灭绝异端思想的规模越大，醒过来的人便越多；当说谎的时间足够长，便瞒不过哪怕最愚钝之徒。世界上最强大的公权力可以用封锁阻断物资流动，可以用户籍阻断人口流动，可以打一个响指消灭数个行业、让千万人失业流离；但我着实着实想象不到，什么样的权力会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彻底让所有人停止思考。

只要无数初生的孩子，仍然在睁大眼睛，寻找这个世界的答案；只要无数平凡的人，仍然在困顿的生活中还有一丝力气仰望星空；只要无数历经沧桑的人，仍然保留着一丁点愤怒与愉悦的本能，那么思想的干柴，就会随时被星火燎原。

我记得几年前有一个有着五星赤旗角标头像的愤怒大学生，在微信上用着初中语文级稚嫩的汉语对我口诛笔伐，最终他引用了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结束了他的发泄。点开他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很多关于马恩列斯的视频与文章分享。我觉得他是热爱学习的，他有着对思想与智性本身的追求，他在坚持阅读。他并非在诸多思想中，「选择」了邪恶的思想，而仅仅是因为他的生命环境中，除了邪恶的思想而「别无选择」。我从他的愤怒中并没有看到邪恶。他仅仅只是愚蠢。

可谁曾经不愚蠢呢？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在河岸的这边，等着孩子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崇拜的暴君最终将铁锤抡向他们，谎言不攻自破。

正如V for Vendetta中所蕴含的：人会死，思想不会。吾曹的确身与名俱灭，不废绝美之思想的江河万古长流。

——船长

西元2023年1月16日